摘要:自從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在新文化運動中傳入中國之后,,其主人公娜拉就已經成為啟蒙思潮的標志性女性人物。然而重讀“娜拉神話”,,我們發(fā)現對文本的誤讀亦影響了娜拉的理解和形象詮釋,。除了從易卜生本人和《玩偶之家》的接受史重新分析娜拉,本文還將當時其他作家創(chuàng)作的女性形象與娜拉進行對讀,,嘗試回答兩個最根本的問題:“娜拉為何要走”,,以及“娜拉走后怎樣”。
關鍵詞:娜拉,;《玩偶之家》,;易卜生;啟蒙思潮
《玩偶之家》是挪威戲劇家亨利克·易卜生的一部以社會問題為主題的戲劇作品,。該劇揭示了在父權主義制度下女性對命運的抗爭和對自身社會地位的勇敢追求,。“娜拉”是啟蒙運動中最重要的女性形象旗幟,,然而“娜拉走后怎樣”的問題一直未得到解決,,娜拉是否一直被我們誤讀?回看“娜拉神話”,,在今天我們仍然注目于她離家的背影,。
一、“娜拉”形象相關研究綜述和可比性說明
關于“娜拉”形象的接受史研究與變奏延伸不少,,但大多仍集中在作品對當時所產生的影響,,較少關注到“娜拉”形象與當今社會的聯系。
在1918和1948年間,,《玩偶之家》有9個中譯本,,1935年被稱為“娜拉年”,出現一大批娜拉型的劇作:胡適的《終身大事》,、熊佛西的《新人的生活》,、侯曜的《棄婦》、郭沫若的《卓文君》,、張聞天的《青春的夢》、余上沅的《兵變》,、歐陽予倩的《潑婦》等[1],,魯迅于1923年發(fā)表的著名演說《娜拉走后怎樣》也對這一形象進行了延伸解讀:“娜拉或者也實在只有兩條路:不是墮落,就是回來……”娜拉的形象在敘述中不斷豐富,,也持續(xù)產生著誤解,。“娜拉神話”實際上是啟蒙思潮中的一種變奏,,折射出當時對女性解放的不同態(tài)度,,以及在社會和家庭中所發(fā)生的劇烈變革,。
二、易卜生以及《玩偶之家》的誤讀
關于易卜生的想象和誤讀,,何成洲認為,,如果從世界文學的角度來看,研究者需要特別關注《玩偶之家》,,包括那些根據《玩偶之家》改編的作品在中國的接受和影響,,探討中國不同歷史時期的社會、政治與文化方面的訴求如何形塑了對于該劇的理解和闡釋,,以及對于易卜生所代表的西方文化的想象與認識[2],。
因此我們需要注意的是,易卜生和《玩偶之家》的被誤讀多源于翻譯,,而這實際上往往是出于譯者的個人思想主張,。在當時文化主導權爭奪激烈、外來文化如潮水般共時性涌入的社會當中,,翻譯也被認為是發(fā)聲的一種方式:翻譯哪位作家的什么作品,、怎么翻譯,都是需要結合個人文化主張慎重考慮的,。我們應當理解譯者的偏頗有其個人原因,,但同時也應該對譯本有個人的判斷,不能盲信,,而應該抽絲剝繭,、重新發(fā)現原文的正確價值。
本研究的可比性主要體現在:“娜拉神話”是啟蒙時期的重要命題,,然而這樣的一面旗幟實際上在傳入中國之初就已經過改寫,,偏離了易卜生的創(chuàng)作原貌,中國語境中的娜拉與《玩偶之家》的娜拉實際上存在著一定距離,。這樣的一個外來女性形象在被接受的過程中不斷被延伸解讀,,創(chuàng)造了多個中國式的“娜拉”。她們或許部分有好的結局,、更多則沒有,,但她們離開故鄉(xiāng)、踏出家門,,尋找新生活,、擁抱新時代的勇氣,卻是切實鼓舞了無數青年,。在筆者看來,,“娜拉神話”正是由原作衍生的形象被再創(chuàng)作和解讀、審視的過程,與啟蒙時期的現實社會形成了一段有趣的變奏,,因而值得研究,、具有可比性。
三,、娜拉形象再探
在作品后期,,情節(jié)一波三折,海爾茂在看到信就開始對娜拉破口大罵,,指責她破壞了所有的幸福,、毀了他的生活。終于看清丈夫為人的娜拉麻木地將罪全部承認下來,,越來越冷淡,。到后面情節(jié)急轉,信被收回,,海爾茂又對娜拉開始了甜言蜜語,,希望娜拉再次和他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在這里,,娜拉的反應值得注意:與啟蒙思潮中所塑造的為感性驅使,、情感豐沛的女性不同,娜拉在結局實際上自己完成了與丈夫在資本主義層面的切割,。此處的娜拉,,一反之前在家庭中唯唯諾諾的形象,頭腦清晰,,敢想敢做:
Nora.Listen,Torvald.I have heard that when a wife deserts her husband's house,as I am doing now,he is legally freed from all obligations towards her.In any case,I set you free from all your obligations.You are not to feel yourself bound in the slightest way,any more than I shall.There must be perfect freedom on both sides.See,here is your ring back.Give me mine[3].
娜拉這里是以資本主義女性的身份在與海爾茂對話,,而非他的依附者,從“義務”“自由”等內容就可以看出,,娜拉實際上對海爾茂自私自利的本質有一定的認識,,但愛情和家庭讓她一直選擇性忽視他的本質,而海爾茂完全沒有料到妻子還有這樣堅決,、冷漠,、理智的一面。
從英文譯本中對娜拉形象的再探中,,我們可以發(fā)現,,娜拉實際上的形象與啟蒙思潮中的“新女性”有一定差距。究其根本,,是因為以資本主義思想為底色的娜拉在覺醒之后將投入當時的西方社會中去,,而啟蒙思潮中所仿制、對照書寫的各類女性受到新思想轟擊之后仍然要回到當時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中,,而這里既沒有提供新女性生存所必須的、可以通過自己獲得的經濟基礎,也沒有支持女性尋找新生活,、不必在乎社會冷眼的思想氛圍,。新知識分子們所造的“娜拉神話”,則往往流于“墮落或者回來”,。
四,、娜拉形象的延伸:以《傷逝》和《第一爐香》為例
娜拉形象對中國知識分子的影響極大,最直接的體現就是作家們的筆下紛紛出現“變了形”的“中國式娜拉”,。
女性的命運總和社會啟蒙緊緊相連,,是社會變革中最耀眼的旗幟。娜拉被視作是啟蒙思潮中的“新女性”旗幟人物,,“砰”的一聲摔門絕響,,是娜拉與舊家庭決絕割裂的結束,也開啟了許多人對女性人生其他可能性的思考:走出家庭,,之后呢,?對娜拉影響的延伸解讀,是啟蒙運動中最重要的女性建構,。將娜拉這一形象與走出家庭的子君(魯迅《傷逝》),、離開原生家庭又走入另一個畸形家庭的葛薇龍(張愛玲《第一爐香》)對讀,我們能夠明顯感受到“現代性”留在女性身體上的痕跡:逃離是為了更好的生活,,但“出走”并不等同于幸福,;生逢亂世,瞬息萬變的時局與被拋入的現實社會讓她們不自覺“找個依靠”,,但轉頭回望,,另一邊已經是回不去的故鄉(xiāng)與家。
如《傷逝》與《第一爐香》的女性形象,,在不同的方面消解了娜拉出走的意義,,實際上都是對“娜拉神話”的延伸審視。
五,、結語
“娜拉為何出走,?”直接原因是家成了虛偽與謊言的匯聚地;然而支撐娜拉出走的深層原因更應該是對個人主體地位的確信,,即相信自己離開之后也會擁有自己的生活,。至于“娜拉走后怎樣”,一定不能忽略社會能夠給予女性多少支持(經濟和社會氛圍方面),。娜拉本人所處的資本主義時期和近代中國時期有所區(qū)別,,強硬地進行比較實際上并不客觀。筆者衷心期待,,今日選擇出走的“娜拉”們能夠確立自身的主體性,,重新收獲屬于自己的天地。
參考文獻:
[1]陳平原.在東西文化碰撞中——娜拉在中國[M].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1987:244.
[2]何成洲.易卜生與世界文學:《玩偶之家》在中國的傳播,、改編與接受研究[J].戲?。ㄖ醒霊騽W院學報),2018(03):46-57.
[3][挪威]亨利克·易卜生.玩偶之家:易卜生戲劇選A Doll’s House and Other Plays[M].方華文譯.北京:譯林出版社,2021.
(作者單位: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 黎銘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