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說有一個無爭議的文明概念,。就中文而言，文明和文化都是從“文”派生出來的概念,，文化意味著一種存在方式獲得超越自然之“文”的演化過程，文明則是文“化”后的秩序,。不過現(xiàn)在似乎更經(jīng)常是以西方的civilization和culture概念來理解文明和文化,，這與中文就有些差異了。通常culture指地方性或特殊性的文化,，并不必然具有發(fā)達的技術水平,。人類學發(fā)現(xiàn)一些技術化和社會化程度較低的“原始”文化，被認為尚未達到文明,。Civilization則意味著可以理性評估的技術水平和社會水平,，即所謂文明。通常認為,，文明的及格證據(jù)是：城市,、文字和金屬工具。

  但以此“三大件”作為標準并非沒有疑問,。古代一些有著相當發(fā)達技術水平的游牧民族未必有城市,，甚至沒有文字，而是帶上全部技術工具,、工匠,、物品、神話和史詩以及整個“社會”在游走,，這很難說不是一種文明?，斞派鐣兄钊速潎@的技術水平和社會組織,，卻據(jù)說沒有金屬工具，但顯然是一種文明,。新石器后期的中國尚無文字和金屬工具,，但有大型聚居點，這意味著已有管理復雜生活的制度,，而且還有高難度的玉器和陶器,，表明了發(fā)達的技術水平，也顯然是文明,。通常承認的“三大件”描述的是中東—歐洲文明的發(fā)展路徑,，并非普遍模式。

  在我看來,，文明表達的是文化或社會的理性化程度,，或者說是建構(gòu)理性秩序的能力。如果要選擇“三大件”來描述文明的及格條件,，文字,、生產(chǎn)技術、持續(xù)可信的制度才是真正普遍的基本項目,，這些都是理性秩序的典型形式,。文明的標志必須是可以理性分析的項目，我想,，制度的理性化程度可以表述為一個制度的生存力指標,，即如果一個制度能夠最大限度地保證一個文明可延續(xù)的生存力，不僅具有“魯棒性”（robust）,，而且具有變通性,，就是一個理性化程度更高的制度。一個可觀察的證據(jù)是,，一個社會中大多數(shù)人選擇信任這個制度,。其道理類似于，如果人們信任某種貨幣的價值,，這種貨幣就真的具有價值,。另一個可觀察的指標是以非暴力方式建立可信秩序的能力。除了不可抗的外力,，文明往往毀于暴力,。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哲學研究所研究員 ）